(十五)凡学之道,严师为难

健康 2018-03-01 08:41        

​​(十五)凡学之道,严师为难


                                                                       师父胥荣东/口述

                                                                       弟子徐新芳/整理



        春节假期,心是散的,见到师父,心才收回来。

        师父在回答一位患者关于站桩的问题时说,站桩让人既敏感又稳定。过去的一个月,对我而言,是如此不稳定。起先是师父见我怕冷,嘱我喝真武汤,喝了之后,不仅感到身体温暖,更是活力迸发。接着,去了一趟天津,赶上雪后大风天,那叫一个冷,之后便如霜打的茄子。断断续续喝药,身体如战场,寒热在那拉锯,有时早晨醒来,四肢关节疼痛,鼻塞,像全身都感冒了一般,虽然难受,但却从中感知到身体的存在。

        因为去天津,耽误了一节课,便听师父讲课的录音,这一次课讲的多半是《礼记》,师父说《礼记》代表那个时代的社会文化状态,跟内经好多语句类似,比如故圣人参于天地并于鬼神”、“东风解冻,蛰虫始振,鱼上冰”。那天特别累,回来便躺床上,不知怎么就想到先过一遍录音,听听师父讲了啥,谁知跟平时听课不太一样,虽只有声音,但却能感到这声音的每一处转折,越听越觉得师父讲的好有意思啊。

        后来无意中看到张定浩写《孟子》的三种读法:文学的读法、历史的读法,以及对我们每个人最重要的读法即哲学的读法。“这里所说的哲学,并非现代学科体系中定义的哲学,而是回到‘哲学’一词的原意,即爱智慧,为什么要爱智慧呢?因为要认识你自己。因此,所谓哲学的读法,就不同于之前提到过的西学的读法,它既牵扯到对孟子的理解,进而涉及对当时社会文化整体的理解,更关乎我们对于自我生命的体会。”

        师父读《黄帝内经》,读《礼记》,读《庄子》,都是哲学的读法,师父将他行医的经验和生命的体会都糅合在一起,真正是金玉良言。《礼记·檀弓上》:孔子蚤作,负手曳杖,消摇于门,歌曰:“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既歌而入,当户而坐,子贡闻之曰:“泰山其颓,则吾将安仰?梁木其坏,哲人其萎,则吾将安放,夫子殆将病也。”师父说,我们老提哲学,是从这来的,哲人,应该就是伟大的人。

        《礼记·曲礼》:“君有疾饮药,臣先尝之。亲有疾饮药,子先尝之。医不三世,不服其药。”师父说,当个医生很不容易。诊所里有一位小有名气的医师想学师父的治疗技术,但又担心师父不肯教真的,便委托一位工作人员拍摄师父扎针的录像。师父知道后说,对于快针针刺,没有任何保守,都是真教,唯恐大家学不会。“天晴日头出,雨下地上湿,尽情都说了,只恐信不及

        师父说当医生得懂考据。针是金属,师父就特别留意青铜器、钱币等,最近在市场上收了一枚金错刀,上面有金丝“一刀”,师父说,一刀平五千,就是五千个五铢钱,《金匮要略》里面有“腰以下冷痛,腹重如带五千钱,甘姜苓术汤主之”,汉代张衡《四愁诗》有“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这些都要了解。

        《礼记》中也常见跟收藏有关的,“有圭璧金璋不粥于市”,师父说,有弄璋之喜、弄瓦之喜,知道什么意思么。“琐碎”原本指什么,指的是玉的声音。学传统文化,越学越好玩。

        师父一次在上海见到中国针灸学会经筋诊疗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委员刘春山教授,坐在那里,很有派头。这时旁边一人对其说:老胥比你大一岁。他噌一下站起来说,您坐,您坐。师父说,仅仅因为我比他大一岁,这就是礼,这就是教养。师父说孔子当年特别不想见到阳货,但阳货给他送礼后,他还要亲自回礼,且打听好了趁阳货不在家时去送,结果在半路上碰见了。“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归孔子豚。孔子时其亡也,而往拜之,遇诸涂。”

        师父说,现在许多人不懂礼,包括一些中医学者,师父感慨世道衰落,人心不古。

       “君无故玉不去身,大夫无故不彻县,士无故不彻琴瑟”师父说,玉器,是汉代以前的好,唐代的俗,明代的粗,清代的繁琐。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师父说,师道尊严就出自这里,师不严就麻烦了,人不恭敬的话,也学不好。扎针也是,朋友随便说给我扎扎吧,效果就不好,若规规矩矩来挂号,当回事,那状态就不一样。“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师父说,善于学习的人,老师应该是很闲在的,就像我教伟峰,教了之后,他在山里练几个月,回来再教;若是教得太勤,反而效果不好,埋怨我没有教真的。

        “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师父说,一块木板,要先找薄的地方钻,我们学不了爱因斯坦,他说:“我受不了这样的科学家——他拿起一块木板,寻找最薄的部位,在容易钻孔的地方,钻上许许多多孔。”

        “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客,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道也。”擅长答问的人如同被撞的钟。师父说,轻轻叩钟,还是使劲敲钟,全在于自己。

        “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师父说,看见了吧,现在都是记问之学,跟两脚书橱一样,没什么用,分分钟就能从网上查出来。把知识消化了能用,才是真正的知识。

        “君子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师父说,中国文化一直强调宁静、安静,从地名上就能看出来:长安、宁夏、辽宁。针推系讲“是动病所生病”,但一直没解释清楚,争来争去,大家多以《难经》为标准,其实《难经》里面有大量的错误解释,《内经》本身也有解释错的。“是动则病”,就是因为中国人喜欢静,所以一动就成为动乱,“是动病”,就是这经脉有异常的波动,不该跳的跳了,本来平和地跳动,现在剧烈跳动了,这都是病态。这在《灵枢·经脉》篇中有清晰明确的论述:“脉之卒然动者,皆邪气居之,留于本末;不动则热,不坚则陷且空,不与众同,是以知其何脉之动也。”“以左手足上,去踝五寸按之,庶右手足当踝而弹之,其应过五寸以上,蠕蠕然者不病;其应疾,中手浑浑然者病。《素问·三部九候论》“所生病”就是这条经脉能治的病。就这么简单,一下子通了。

        师父说,学医面对的是人,需要大的思维,并不是完全按照内经来扎针,也借鉴了当今西医的先进思维,比如刺激神经根。一位学员的弟弟,才四十岁出头,年前时脑出血,这位学员焦虑地问师父,能不能来扎针,师父说越早治疗越好。学员说,其没有度过危险期,尚不能坐。师父说,危险当中蕴藏着机会,这就是危机。学员听命,带弟弟来,师父用粗针扎,很疼,但效果好,第二次扎针时患者就可以自己从轮椅上走到诊疗床边。

        最近还有一位在美国从事核物理研究的教授因耳鸣来找师父扎针,效果也很好,并在微信朋友圈用古文写了治病的经历,称师父为“神医”。前两天一女生携其母亲来扎针,说这位核物理教授正是她介绍来的,且他原本并不信中医,所以在那条朋友圈的最后,他写“非亲身经历而不能信也”。

        在《素问·举痛论》开篇,黄帝问曰:余闻善言天者,必有验于人;善言古者,必有合于今;善言人者,必有厌于己。如此则道不惑而要数极,所谓明也。今余问于夫子,令言而可知,视而可见,扪而可得,令验于己而发蒙解惑,可得而闻乎?师父读到这里说,“发蒙解惑”就是我的工作。作为一个从未学习过中医的弟子,真如童蒙一般,有幸遇见师父这样的明师,才斗胆写下这些文字。

        年三十晚上,众家团圆之时,爸爸却在他工作的江边小屋里,和妈妈起了争执。妈妈嘱咐我先回去,我确实也不便在场,出门来,想到离家还有六七里夜路,妈妈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就在门口徘徊。河水结冰尚未消融,鱼儿都在河底,天上既无月亮,也无星辰,才想起这是月末,还是岁末。在无声无光之中,想到师父讲的“动作以避寒”,便练习起了摩擦步。此时,师父在千里之外他的家乡,王芗斋老先生的家乡距离我不过二百多里地,想起师父说的许多话,也记起伟峰师兄刚从山里出来,拿着几页王芗斋老先生的话语录一句句揣摩。时空以这样的方式交汇。苏轼写“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师父说,张仲景看了多少病人,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留下了一本《伤寒论》。

        师父3月、4月有网上公开课,并且还有实操演示。师父为我们创造了一个学习传统文化的生活场域,让文字不再生硬,把远古拉至眼前,热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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